有消費者反映體檢報告不準確、檢查敷衍不專業 愛康國賓被質疑觀點
近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的一起司法判決引起關注。據公開報道，一名男子連續兩年在同一體檢機構進行體檢，未發現異常。隨后不久，他在一家醫院被診斷為胸腺腫瘤并進行了手術，經鑒定構成8級傷殘。一審法院判決體檢機構承擔70%責任，賠償30余萬元。體檢機構上訴，二審法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中國消費者報報道（記者孫蔚）近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的一起司法判決引起關注。據公開報道，一名男子連續兩年在同一體檢機構進行體檢，未發現異常。隨后不久，他在一家醫院被診斷為胸腺腫瘤并進行了手術，經鑒定構成8級傷殘。一審法院判決體檢機構承擔70%責任，賠償30余萬元。體檢機構上訴，二審法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在消費者健康意識不斷增強的當下，體檢已成為人們守護健康的重要防線，專業的檢查、清晰的報告解讀、良好的服務體驗是消費者的基本訴求。但是，近年來體檢行業暴露出的漏診、誤診等問題，給消費者的生命健康安全埋下了隱患。近日，多位消費者向《中國消費者報》3?15消費者之聲全媒體互動平臺反映，愛康國賓健康體檢管理集團（以下簡稱愛康國賓）旗下體檢機構“體檢報告不準確、誤診”“漏診”“檢查敷衍，不專業”等。記者調查發現，愛康國賓在某投訴平臺上的投訴量達千余起，其旗下控股、參股機構也因頻繁違法違規被行政部門處罰。
體檢報告被質疑不準確
“體檢報告沒病卻報成有病，搞得我心理壓力巨大。他們檢查時也有些敷衍。”近日，北京消費者趙先生向記者表達了他對愛康國賓的不滿。
“2024年6月，我在愛康國賓北京亞運村慧忠北里分院進行體檢，B超報告顯示‘雙腎結晶，左腎囊腫可能，雙側甲狀腺腺體回聲欠均勻’。當時醫生說有甲狀腺結節，腎也是個事兒。”趙先生說，“我才30出頭，看到體檢報告后，家人特別擔心。于是我請了幾天假，去北京積水潭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愛康國賓北京亞運村慧忠北里分院給趙先生出具的體檢報告
趙先生告訴記者，北京積水潭醫院的B超報告顯示“甲狀腺未見明顯異常、雙腎未見明顯異常”。“拿到這份報告后，我是又喜又怒。喜的是身體沒啥事兒，怒的是作為一家知名體檢機構，愛康國賓出具的報告，讓人擔驚受怕、耽誤工作、重復花錢做檢查。”趙先生表示，“他們醫生檢查時也有點敷衍，檢查腎部就讓我平躺查，而在正規醫院檢查時一般都讓我左右翻身。”
趙先生希望愛康國賓能出具一個情況說明，避免影響他購買商業醫療保險和保險理賠，并賠付他另去醫院的復查費用。但與客服多次溝通，一直沒有解決。“客服稱可以免費給我做復檢，但我對他們醫生的專業性存疑，為什么還要讓他們給我復檢？”他說。
記者在某投訴平臺查詢發現，有關愛康國賓的投訴多達千余條，其中以“HPV”為關鍵詞進行查詢，涉及59條投訴。例如，一位消費者反映愛康國賓體檢報告顯示其HPV33、52、68三個型號陽性，但之后其在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檢查，三個型號均為陰性。
重大疾病未進行提示
安徽合肥消費者李先生就沒有趙先生這么幸運了。今年2月，做完肺癌手術并進行了放化療的他向記者講述了他在合肥愛康卓悅門診部的體檢經歷。
“愛康國賓是知名機構，所以我很信任，體檢時專門單獨付費增加了胸部CT平掃，報告顯示‘肺內結節、肺內炎癥’。醫生解讀報告時，沒有給我重點提示。我才30多歲，沒感到有什么身體不適，所以就沒在意。”李先生說，“幾個月后我因為咳嗽，去醫院又做了CT，隨后在安徽省胸科醫院確診為左肺上葉惡性腫瘤（浸潤性腺癌）、左肺下葉惡性腫瘤（微浸潤腺癌）。”
合肥愛康卓悅門診部出具的李先生的體檢報告（部分）
記者在李先生提供的愛康卓悅體檢報告上看到：右肺上葉及左肺下葉可見兩枚結節灶，左肺下葉較大結節大小約為8.5×5.5MM，邊緣光整，密度均勻。左肺上葉可見片絮狀密度增高影。初步意見：肺內結節，建議進一步檢查；肺內炎癥，請結合臨床。
李先生告訴記者：“我質疑愛康卓悅存在重大疾病的漏診，就找專家咨詢。杭州市腫瘤醫院胸外科主任醫師葉建明把愛康國賓的CT和醫院的CT進行了比對，指出左上肺有一個約2.7厘米的混合磨玻璃結節，這個病灶體檢時已經存在。但體檢報告上并未對此進行告知。葉醫生還把我作為典型案例寫了一篇科普文章。”
記者查詢發現，葉建明醫生在其社交平臺發布的這篇科普文章為《這種典型惡性影像的肺部結節，醫生同道們真的不必總是含糊其辭》，其實名認證為“杭州市腫瘤醫院胸外科主任醫師”。文章表示，“這片子是膠片翻拍截圖的，但其實已經挺明顯是惡性的，病灶是混合磨玻璃結節，有實性成分（粉色箭頭），有毛刺征（紫色箭頭），也有胸膜牽拉（藍色箭頭）”。
杭州市腫瘤醫院胸外科醫生對李先生此前體檢報告的看法
李先生提供的電話錄音顯示，該機構一名女員工稱：“當時一看你的報告，我就知道診斷肺部炎癥肯定是不對的”。她表示“公司行為是有瑕疵的，重大疾病應該立即上報、單獨告知，而不是普通的報告解讀”。
截至目前，李先生雖多次向愛康國賓投訴反映，但雙方沒有達成一致意見。而他提供給記者的另一段電話錄音顯示，該公司法務人員表示可以給李先生幾萬塊錢作為“客戶關懷適當補助”，被李先生拒絕。
旗下機構屢被處罰
愛康國賓官網顯示，其是中國中高端連鎖體檢與健康管理集團，至2024年11月，在全國57個城市設有173家體檢、齒科與醫療中心。
愛康國賓創始人張黎剛在業內頗有知名度，曾公開曝光體檢行業“黑幕”，稱“在我們行業，也有真體檢和假體檢”“有些同行會用護士假冒醫生去看超聲，也有些同行抽了血做都不做檢測，把血倒掉直接給結果”，當時引發行業震動。
記者了解到，愛康國賓旗下參股、控股公司因違法違規行為曾被監管部門處罰。記者梳理發現，其違法違規行為包括違反醫療質量管理制度、非衛生技術人員從事醫療衛生技術工作、無資質開展違規醫療活動、價格和廣告違法等。
例如，今年3月5日，上海市黃浦區衛生健康委員會的處罰決定書顯示，消費者在上海愛康國賓外之灘門診部有限公司進行Airdoc智能眼底掃描項目檢查，但體檢報告中沒有該項目的相關內容，因存在醫療質量管理制度、安全措施不健全行為，被處罰2萬元。2023年11月，北京愛康國賓總部基地門診部有限公司使用非衛生技術人員從事醫療衛生技術工作，違反了《醫療機構管理條例》，被北京市豐臺區衛生健康委員會處以罰款5萬元。
針對消費者質疑的體檢報告不專業、涉嫌漏診等問題，記者向愛康國賓發送了采訪提綱。但截至發稿，未得到回復。本報將繼續對此予以關注。
專家觀點：體檢行業亟待立法規范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解志勇表示：“我國健康體檢行業正處于蓬勃發展期，如果能嚴格規范其發展，可以減少很多重病的產生，相應的可以減少消費者在醫療方面不必要的投入和花費。目前，雖然具備針對體檢機構業務監管的法律規范，但是其有效性、規范性不足，導致亂象叢生。”
“體檢行業存在的問題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很多消費者都對此深有體會。”北京理道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王久成表示，凡具有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的體檢機構均受2009年頒發的《健康體檢管理暫行規定》和《醫療機構管理條例》規制，但這兩款僅屬于行政法規、部門規范性文件范疇，對消費者的保護或賠償沒有明確的條款，消費者如果想維權只能追究其行政責任，處罰力度也大大降低。
對于消費者在體檢機構進行健康體檢是否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王久成表示目前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若體檢服務屬于生活消費型服務，購買體檢服務的一方與體檢機構成立服務合同關系，因體檢機構的過錯出現漏診、誤診，應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但是，體檢具有預防疾病、發現疾病的作用，亦屬于醫療行為范疇，若體檢機構出現漏診、誤診涉及疾病診斷建議導致損害的，也可能按醫療損害責任糾紛處理。
中聞律所合伙人遲芬芳律師認為，如果健康體檢被界定為“消費行為”，則相關體檢機構將受到《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規制，例如報告造假可能涉嫌詐騙；如果被定義為“醫療行為”，則受到《醫療機構管理條例》《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等相關行政法規的規制，某種程度上加大了消費者的維權難度。
如果消費者遭遇此類消費糾紛，王久成建議首先要保存證據，如體檢報告、繳費憑證、溝通記錄、后續確診的醫療記錄等，然后向消費者組織、衛生行政部門等投訴，通過第三方介入解決糾紛，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如果不能與體檢機構達成一致，可通過訴訟方式維權。
“體檢領域消費維權難度大是行業共識。”王久成認為，難點包括三方面，一是舉證難度大，二是機構規避責任，三是法律程序復雜，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時間，甚至還需要承受心理上的壓力。
對于如何進一步規范體檢行業健康發展，王久成表示，亟須加快填補行業法律空白，明確界定“消費型體檢”與“醫療診斷”的邊界，避免法律適用爭議；加大對違規體檢機構的處罰力度，提高其違法成本，形成威懾效應。此外，建議管理部門建立黑名單制度，將多次被投訴或行政處罰的體檢機構列入行業黑名單并向社會公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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